演出|阮劇團、流山兒事務所
時間|2021/9/11(六) 23:00
地點|公視表演廳

陳恩鋐(2021未來的評論人工作坊成員)

「被生活壓迫著的人們,我們想要『好好』活著」,是表面上過得光鮮亮麗,抑或是實質上的身心靈富足,好像都不是那麼重要了,只要大笑一場帶過,一切污水都將蒸發於腳下塵土。《嫁妝一牛車》的結局即是如此荒唐的悲哀,黑色幽默的定調,也為此戲增添一絲「這不就是人生?」的哀怨。

萬發因炮戰意外,髒水導致耳朵發炎又遇到庸醫,讓耳朵的聽力剩下不到一兩成,在戲中他聽不見旁人閒言閒語,但有時卻又能與阿好應對如流,這不禁讓人思考萬發到底是真聾還是假聾?又或者「聾」只是不願面對現實的保護色,只願在生活短暫順遂時打開耳朵。戲中由盲牛擔當起「說書人」的角色,時常與萬發進行著似真非實的人牛對談,兩者都同樣失去了五感中的一感(視、聽),但卻形成強烈對比,透過說書人(心明)與萬發(藏心)的結合,可以看見面對殘酷現實時,內心的矛盾衝突與掙扎。

眼盲心卻更清明,盲牛此時作為萬發內心的自我與良知,牠與萬發在夢中對話,告訴他不願面對的事實;用耳聾掩飾自己所知事實,萬發則是作為當命運降臨時選擇妥協,以不知應對真相的那一方。很多時候,我們所追求的結果不遂人意,但卻要武裝外表面對現實,甚至可說是自欺欺人,這樣真的能夠說服自己接受嗎?在《嫁妝一牛車》中,萬發在經過惡夢、坐監後,最終接受了這樣的不堪,並大笑著繼續生活下去,將萬發投射在自己身上,我們多數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即便生活中處處被艱難打擊,隔一天還是得照常過日子,生活就是淚水與笑聲的交響樂,演奏到生命結束的那天。

筆者認為,戲中阿好對於簡仔的需求,是「物質」大於「性」的,甚至可以說是想用「性」留住「物質」。在戲中多次從飲食、支薪中,了解到萬發一家中物質生活的匱乏,面對生活困頓,儘管拋棄掉身為「母親」、「人」的尊嚴偷摘地瓜,也要活下去,她知道這是錯誤的卻不得不做,她教導阿狗不能這樣做人,卻還是違悖道德偷竊,她是有「良知」的,卻不得不為了孩子、家庭犧牲尊嚴。現實的人生,面對命運產生的「不得不」,我們又何嘗不是只能選擇吞忍呢?

唯一令筆者感到困惑的是,戲中阿好台詞中「國罵」的必要性。雖說國罵是劇場中常見,用來加強戲劇張力的技巧,但若將國罵融合在人設中,是否容易流於台語污名化的爭議?這點是必須再細加斟酌的。但在《嫁妝一牛車》中,對於阿好這樣的女性人設,筆者想給予肯定,從演員余品潔的演繹中,確實看見很立體的阿好,但筆者也同時思考,有沒有其他戲劇動作或設定,能夠更凸顯出阿好灑脫的個性及對生命殘酷的無奈,這樣或許能更有層次地表達阿好對耳聾丈夫萬發或整個社會的不滿。

總體而言,筆者認為改編自王禎和《嫁妝一牛車》的舞台劇版本很精彩,不論是編、導、演都值得鼓勵,在劇場中呈現真實與想像、表達命運和現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最後回到首段「被生活壓迫著的人們,我們想要『好好』活著」,很多時候,我們都在現實中權衡利弊,從不同的角度看各成好壞,但筆者想闡述的是,最終的結果不管向哪一方妥協,只要能夠對得起自己就足矣,畢竟「日頭赤焱焱,隨人顧性命」、「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兩個耳熟能詳的俗諺就擺在眼前,我們應該更能夠從前人的經驗中體會「好好」活著的感受。

發表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