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映琪(2021未來的評論人工作坊成員)

在本系列工作坊的最後一個階段「評論書寫工作坊」,邀請到國立中山大學劇場藝術學系副教授許仁豪,以及表演藝術評論台台長紀慧玲,來為學員們授課。兩位講師也指派作業給學員們,在課堂中一一針對每位學員所提交的評論書寫,給予修改的建議。

其中,許仁豪提出以亞里斯多德的戲劇六元素──情節、人物、語言、思想、音樂和景觀,來作為評論書寫的架構與分段依據。同時也指出透過評論來回應整個劇場文化生態圈的重要。紀慧玲則針對某某某的工具箱劇團《四人房》、阮劇團《嫁粧一牛車》、長義閣掌中劇團《烈火玫瑰鴛鴦夢》和周瑞祥.陳煜典.王磑《新人類計畫:明日人》等四檔演出,分別提點觀賞與評論的要點,並給予學員們的評論書寫行文上的建議。

以下我將先簡述我在兩位講師的課堂中的收穫與提問,最後再統整我作為一個評論新人,在書寫習慣和心態上所必須的準備與調整。

回到亞里斯多德?

許仁豪老師首先提出與古典對話的必要,回到亞里斯多德的戲劇六元素──情節、人物、語言、思想、音樂、景觀,來作為評論書寫架構文章和分類論點的依據。

接著,許仁豪老師也提出了評論書寫的三個層次──what、why和how。其中,what指的是演出當中的具體細節,包含了情節、人物、語言、音樂、景觀、場面調度和聲光效果。而why指的則是針對上述這些細節的分析,也就是就思想的層次,討論編導的意圖為何?是否有道德教化的訊息?演出的目的為何?最後how指的則是對演出的整體評價,從演出的目的出發,再回頭去對照演出所使用的手法,而這樣的手法效果如何?好不好?

許仁豪老師也迅速地分享了自身評論書寫的經驗談。他指出,評論書寫必須要回應整體的劇場文化生態系,不只要放眼全臺灣,甚至需放眼全世界。這樣的回應就包含了:相關議題的脈絡式討論、介入文化生態成為守門人、對文化生產場域的觀察、指出意識型態和生產機制之間的關係以及意識到發表平台的性質等諸多面向。

最後,許仁豪老師以「評論是將學術性的關懷,透過更普遍性的語言,翻譯給更多人知道」的主張,為整堂課做出總結。

我對於以亞里斯多德的戲劇六元素作為架構文章和分類論點的依據,在自己回頭修改作業時,產生了一個疑惑。我對演出所抱持的觀點,其實是一個綜合性的結果。我的論點其實是必須要把六元素整合起來看,才能清楚浮現的。那麼這個時候,仍然堅持透過六元素作為文章的結構,是否反而會顯得破碎和零散呢?依循六元素來結構文章,是否有其所適用的情況,而無法放諸四海皆準呢?如果是的話,那什麼時候適合,什麼時候又不適合呢?

持續與戲劇本質對話

針對《四人房》,紀慧玲老師著力於討論作為一個物件劇場,為何主角演員最後要以真身現形?物件劇場中的角色難道不就是物件嗎?主角現身的意義與效果何在?

針對《嫁粧一牛車》,紀慧玲老師強調,為改編作品寫評時做功課的重要。如果是改編的作品,一定要在評論中清楚指出,同時也務必要看過原著後,才能下筆寫評。改編的意義也是一個重點──在已經遠離原著創作的背景時空脈絡的今日,為什麼還要演這部作品?透過改編這部作品,演出團隊想要達成什麼目的?

針對《烈火玫瑰鴛鴦夢》,紀慧玲老師提醒,必須先懂傳統,才能定義何謂創新。紀慧玲老師並為我們補充了關於布袋戲的傳統的背景知識。紀慧玲老師還提到另一個重要的觀點:即使一部作品很混亂,還是要回到創作者的創作意圖做討論。混亂是因為沒有達成預期的效果,那麼首先就要探討原本的預期效果應該要是什麼。

針對《新人類計劃:明日人》,紀慧玲老師指出一個核心的提問:究竟我們該如何觀賞「魔術劇場」?當魔術師進入劇場,或劇場吸納魔術元素時,和原先的魔術和劇場究竟有何不同?甚或,魔術和劇場是分家的嗎?還是原本就萬宗歸一?

從上述的討論中,我看見紀慧玲老師所提出的觀賞與評論角度,都會回歸到該作品的戲劇類型。我認為這是一種與大的戲劇傳統連結的意圖,我們必須要把一部作品放回整個戲劇發展的歷史脈絡中,才能公平地定位其座標。而在回歸作品所屬的戲劇類型之後,所開展出的更是對於戲劇本質的討論──一部作品哪些部份合乎傳統?哪些部份又做出創新?合乎傳統的部份,如何為這部作品取得身為戲劇的資格?又如何堅固既有傳統的價值?做出創新的部份,如何對劇種的定義做出挑戰?又如何對戲劇本質做出修正或補充?

請愛惜自己的羽毛

我是一個很討厭查資料的人。依稀記得《安平小鎮》好像是改編自某個外國劇本,但我卻沒有著手查證,就直接下筆書寫作業了。結果我成為全班同學中,唯一一個沒有提到原著劇本和改編事實的人。這也造成了我的評論作業中,出現了奇怪的論點,這個奇怪的論點完全就是來自於我對改編事實的忽略。我想我必須徹底根除討厭查資料的惰性,否則未來我的評論書寫將有很高的機率會貽笑大方。

我也是一個很討厭修改已經寫出來的文章的人。總覺得回頭修改文章的過程,總不若初次下筆時的直抒胸臆來得暢快淋漓。然而,這反映的卻是我作為一個文字工匠,並沒有對自身文字工藝的品質做出負責任的要求與把關。在下去臺南的火車上讀《非虛構寫作指南》,作者開宗明義就提到好文章必然是改出來的,不願意修改文章的人,就不可能成為作家。這之於我,無疑是一記當頭棒喝和暮鼓晨鐘。

我對事件的接收、理解和記憶,也習慣將之歸納為抽象的概念,再儲存進記憶裡。然而,看戲寫評卻相當仰賴具體事實的細節作為支撐。光有觀點是絕對不夠的,我還得提出充份的證據,才能說服讀者。這同時也是一種與讀者溝通的誠意。文字的本質就是溝通,我如果想要寫作,就不能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

勤於查找資料、謹慎修改文章以及練習掌握具體細節,就是我作為一個評論新人,寫給自己的備忘錄。作為一個任何意義上的創作者,我的任何作品一旦公開發表,就有可能會被記住。因此,我必須要愛惜自己的羽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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