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坊名稱|《水體人形:液態的消逝》細胞工作坊
工作坊帶領者|廖育伶
時間|2022/01/15、16 18:00~21:00
地點|思劇場
文/許映琪
一切的藝術,其實都是在提供一種看待生命的眼光,是一種對生命的洞察與直面。藝術一方面是創造性的,卻同時也是極為真實的。因為活著本身,原本就是極為創造性的,存在著無限的可能性。每個人都具備了各異的生命歷史、人格特質以及感官與情緒的感受力,這形塑了每個人如何去活,而創造也正發源於此。創造是一種對幽微與未知的生命領域的命名,也是一種生命驅力的具象與爆發。創造的藝術形式提供認識框架,生命與感受則是一種經歷與體感,兩者就這麼彼此交織,循環往復,不斷帶領我們前往新的生命領域去開疅闢土。
且看廖育伶如何在「水體人形:液態的消逝」細胞工作坊的研究與實驗中,拉出「身體的液態性」這個嶄新的生命維度,帶領工作坊的參與者們透過感官與體感去經歷身體的液態性,進而拓展對生命的認識與體驗。
我以工作坊參與者的身份,參與了這個工作坊大部份的歷程,只有最後一個引導參與者運用自身生命中消逝的經驗進行創作的環節,我因為身體不適而在場外休息。在本文中,我將只針對自己有親身參與到的部份進行參與式觀察的書寫。
兩天的工作坊都始於建立水球與身體之間的關係。廖育伶引導不同形狀、質地、重量與空間感的水球在各個參與者之間流轉,參與者透過視覺、聽覺與觸覺去接觸不同的水球,並感受自己的身體如何受到水球的影響。身體是會隨著所接收到的外界刺激而起反應的,如果夠敞開感官,那麼對刺激的接收也將不再僅侷限於單一維度,而能展開豐富多元的層次,身體的反應也就不再只有反射這樣簡單了。當我把不同的水球貼上自己不同的身體部位,時而滾動,時而搖晃,我感受到我的身體內部逐漸被滌清,變得安靜而乾淨,仿彿可以聽見有一道細細的水流在穩定而平靜地流淌著。
還有另外一部份的暖身,是和交出自己身體的主控權,同時觀想身體內部的液體如何回應外力而牽引身體的動力有關。當我想像自己的身體內部充滿液體,這些液體如何受到外力的影響而產生波動,我的整個身體就自然而然地越來越放鬆,也從原先的灼熱混濁,逐漸沉澱為冰涼澄清。這樣的經驗對我來說,是一種被照顧。我不再需要主動發動努力,可以脫去一切的人為干擾,讓身體回歸自然的節奏與韻律,讓生命去找回自發的動力。
接下來廖育伶帶領參與者認識三種身體的液態性──內臟間液、肌筋膜和脂肪。廖育伶首先分別透過大龍球、養生膠帶和史萊姆這些外在的物質,讓參與者從外部體會三種液態性的質地。接著,廖育伶引導參與者將自身化身為這三種液態性,在空間中自由舞動。當我化身為內臟間液時,我從四周內臟的包夾與摩擦中,經歷到一種膚觸,溫暖、親密而被陪伴。當我化身為肌筋膜時,我感受到極致的輕柔、透明與空靈。而當我化身為脂肪時,我感受到靜態與動感的二元並存,散發著圓融與寬容的光輝。
整體而言,對身體的液態性維度的體驗,帶給我的是一種非常療癒的感覺。在我自身的生命歷程中,我始終在苦苦追索著「療癒」的可能,卻也深深地無法為醫學與心理學所滿足。後來我才逐漸明白,我是一個比醫學的人觀和心理學的人觀都還要複雜上許多的人。當我依循著醫學和心理學的認識框架來試圖理解與定義自身狀態時,其實是一種對於我自身所經歷到的真實的強行簡化與扭曲,大大扼殺了我對生命的個人感受與個人觀點。沒有錯,我的身體活下來了,心理也不再有難忍的痛楚,然而,絕大多數的我卻也跟著被消滅了。我不禁疑惑,難道這樣就叫做療癒嗎?療癒還有沒有其他的可能性?
我花了很長的時間,浸泡在各種文藝活動中,輔以生活中持續發生的覺察與契機,才非常緩慢且有限度地開始修復我對生命的個人感受與個人觀點。對我自己而言,其實並不需要刻意去扭轉我對事情的認定與思考,我所需要的就只是我在我自身的個人感受與個人觀點中所經歷到的真實,能夠得到承認、理解與接納。而藝術,藉由命名幽微與未知,藉由體現生命力,對我而言所帶來的正是像這樣的對生命真實的承認、理解與接納。「身體的液態性」雖然是廖育伶創造性的創作,然而我卻相信這也是廖育伶個人感受與個人觀點中的生命真實,並且在經歷了工作坊的歷程之後,也將成為我以及其他所有參與者的生命真實與可能的療癒途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