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出:秀琴歌劇團《鳳凰變》
時間:2023/11/04 14:30
地點:臺南文化中心演藝廳 

文/ 蔡佩伶(2023劇場評論人培力工作坊學員)

《鳳凰變》取明鄭時期的奪嫡事件東寧政變進行改編,由見證歷程的嬤親董氏/董太夫人(米雪飾演)、母親昭娘(張孟逸飾演)和妻子陳氏(莊金梅飾演)三重女性視角透視鄭克臧/錦舍(張秀琴飾演)生與死引發的兩度家變。出生時因其母昭娘非其父鄭經/欽舍(古翊汎飾演)正室,且為乳母身份,有亂倫嫌疑。朝臣參奏鄭成功治家不嚴,鄭成功怒而要求董氏/董太夫人負起教子過失,滿門自盡謝罪。此禍最終以昭娘一命保全鄭氏族人,但埋下鄭克臧/錦舍庶出不正的政變伏流。鄭克臧成年後勤政正直似祖父鄭成功,任監國,深得嬤親董太夫人歡心。但其行事風格殊異鄭氏族人,大小齟齬不斷。父親鄭經死後,叔父鄭聰(李冠億飾演)聯合權臣馮錫範(劉冠良飾演)共謀誅殺鄭克臧,策動質疑其正統性的民變抗爭,董太夫人見民心有變,命鄭克臧繳回監國印,間接致其中伏身故。其妻陳氏聞訊代夫向董太夫人抗辯未果,厭倦權貴爭奪的她有孕仍選擇自盡。劇情本質是家事,因鄭氏家族的繼承權涉及政權,背後利益龐大,掀起關於才德、位份及正統的權欲風暴。

音樂渲染力是此劇沈鬱敘事仍保有抒情空間的關鍵。臺灣場景的歷史劇類型以歌仔戲傳統調搭配民間小調、歌謠勾勒主體。開場前月琴伴奏的江湖調唸歌成為故事線的第一圖層。唸歌契合語言聲韻,具有鄉土的日常吟唱特質,作為前導也映照劇情。劇中動靜佈局有致,並非一味填滿情境的加法思維。在情緒高點留予演員發揮空間,例如鄭克臧中伏將死之際的低迴唱段,將空間交付演員唱腔主掌,樂聲盡頭,人聲哀淒。留白意味著音樂設計對劇情、類型跟戲劇形式的充分理解,也回應演員劇場有其意義。此外,終場陳氏、昭娘和董太夫人在潛意識空間的重唱段落,疊合三人身姿而巨化,突出她們作為女性、母親、見證者,在惶惶的家國圖景之後,以生護子、以生護族、以生護志的堅毅神思。此段落詩意飽滿,可惜音樂的歌劇調性過強,加以唱詞語言非閩南語語境,三人唱腔較難駕馭;鏗鏘清音被異質元素耗損,成了需細忖的殘響。

表演方面,可以看出秀琴歌劇團、薪傳歌仔戲劇團、阮劇團三團風格迥異的表演質地。首先,現代劇場出身的阮劇團成員飾演鄭經同輩手足聰、明、智、柔四人,他們是董太夫人放不下的軟肋。行當預設丑角,理論上表演較有詮釋自由,但受到歌仔戲主體籠罩,其相對寫實、快節奏的表演模式時有忽合忽斷的違和感。當李冠億飾演的鄭聰與劉冠良飾演馮錫範對戲時,可看出李冠億極力擬態歌仔戲動作程式,過度日常的身姿終究無法協調,雙方肢體、語言表達及內在節奏同場卻自言自語。其次是著重細膩作表的薪傳歌仔戲劇團,派出張孟逸、古翊汎及劉冠良三位成熟演員跨刀,唱腔唸白及身段詮釋均有板有眼。正向的是能完美執行功法並表現情韻;可惜的是功法支撐的表演較整齊且節奏相對緩慢,衍伸情感傳遞幽微需細品的狀態。主演團隊秀琴歌劇團,根植酬神民戲,受到演出主場域影響,發展出高互動性較流動,同時依賴武場鑼鼓的表演模式。有趣的是,演出差異如此清晰,卻只是異音,並未直接影響觀賞體感。顯示劇編導和戲曲導演的合作有效,調度整合起不同的表演質地。

面對沉重的歷史鬥爭題材,詩意或許是絕佳的透視手法。劇場性也導入藝術向度的觀看可能,為歷史中失落的陰性一隅拓出細道,讓歷史創傷走出陰霾。然而舞臺、投影、音樂層層包覆,疊加號稱南北精銳同台的演員陣容,在在突出整合意味的、大的選擇,細緻優雅的《鳳凰變》褪去歌仔戲的庶民本色,走進正統廟堂。此時的歌仔戲不再純為「歌仔戲」,其姿態必須寬闊,化身容得下各色形式的載體。於是,《鳳凰變》回應歌仔戲的類型缺口,以跨界之勢,聞聲而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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